清末四监传之安德海下:安德海之死,天堂与地狱之间相差一个自律
承上文
三足乌——聪明反被聪明误
同治八年的七月,北京城正是伏雨的季节,阴晴不定,忽而雷鸣闪电,忽而晴空万里,让人琢磨不透。让人琢磨不透的还有西太后的心思,安德海百思不得其解,太后已经同意他南下采办龙袍,却又没给个文件,哪怕是去内务府办个手续也可以啊。
京杭大运河
就这样安德海悄悄地出宫了,西太后一再叮嘱他要低调,把这趟差事给办好了,皇帝或许不计前嫌。就前不久,同治皇帝已经在师傅的指导下开始试着批改奏折了,却发现参安德海的不少,皇帝把他训斥了一番。安德海也想找个借口避避风头,二来采办龙袍讨好皇帝,三来自己这几年囤了不少珠宝珍玩,北边的古玩商可不敢收这些,只有到南方才能出手,为自己攒点养老钱。皇帝大婚以后,按规矩就要亲政了。他预感皇帝可能不容他,如果这次办差不能让皇帝赞许的话,以后恐怕真的有卷铺盖滚蛋了。
在水流湍急、浑浊汹涌的大运河上,两艘油漆一新的太平船顺流而下,扬帆疾驰,不几日就过了沧州城,安德海长舒一口气,出了沧州就不是曾剃头的地界了。对于督抚大臣,什么胡林翼、左宗棠,安德海不鸟他们,唯独忌惮曾国藩,曾国藩立的功太大,太后依仗他的很,称曾国藩为大清的擎天擘玉柱。
到了山东他竖起了一杆大旗,旗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太阳,太阳的中心画着一只三足乌鸦,两边黄龙旗飘迎风招展,旗下左挂“奉旨钦差”,右挂“采办龙袍”。旗子被照的绚丽夺目,船上锣鼓喧天,余音袅袅,时不时飘出阵阵喝彩声,与沧州之前截然不同,船悠哉悠哉飘在京杭大运河上。
三足乌
这个三足乌可有说头,可不是笔者凭空想象的,并且安德海整得这一出史料也有记载。《史记》中记载“[西王母]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幸有三足乌,青鸟也,主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西王母喜欢吃“芝草”和“春鱼”,这两件宝贝一个产自天之东北,一个在地之西南。安德海是有高人指点呀,西王母毫无疑问映射西太后,三足乌旗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出来干嘛,一进山东他就放慢了脚步,沿途勒索,让官员上贡,我为西王母去食来了。
安德海不是一个人南下的,他带有一文一武两套班子,武的有黄河大侠黄石魁,山西票号总护院人称镇四海的杜镇海,各自带一帮小兄弟负责行程安全;文的是京郊济云寺赶出来的大和尚邵克爽负责给他讲佛法(太后信佛)和出谋划策,盛宝斋的王玉堂负责给他联系买家和出价。这两拨人是业务组,另外还有三组人。自己的二叔为管家,还有自己的媳妇、妹妹、弟弟一大帮人 ,属于内室组。自己的几个跟班太监和厨子,负责伺候他一家人的起居和吃喝,属于后勤组。还有娱乐组,带的是13人的徽剧戏班子。
这一切,又不止一双眼睛盯着的,船上的人全然不知。船一到德州,德州知州赵新把安德海在山东界面的所作所为一一上报巡抚,山东巡抚丁宝桢连夜将奏折写好,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回信,把丁巡抚急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抓不抓?
“东翁,何不卜上一卦。”他的幕府薛福保说道。
丁宝桢拿出铜钱连打三次,皆为老阴,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打三次,皆为老阳。正是“否卦”,卦显: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卦解:利小人不利君子,诸事不顺,不可妄动。
两阴一阳为少阴,两阳一阴为少阳,x符号表示容易变动,不能写出来
“顾不了这么多了,先抓了他。大清二百余年太监不曾如此招摇。”
丁宝桢的密扎快马送到德州,赵新收到后调兵丁衙役追捕,安德的海此时已过德州到了临清地界,不属于他的辖区。由于河道淤塞,安德海转走了陆路,装了大大小小二十余车,再加上几十个人,行程非常缓慢,天赐良机,知州赵新立马上报,丁宝桢接到后发密函到管辖临清的东昌知府程绳武,命令他抓捕安德海。
程绳武不比德州的赵新,他是一个老油条,他寻思安德海这么大阵势不好对付,安德海又是当朝权监,西太后的红人,不抓对不起长官,抓了风险又大,故采取一个字——拖。
当丁宝桢的密折递到内廷时,两宫的意见起初并不一致,但是安德海是西太后的宠信太监,慈安做个顺水人情推给西太后,态度很明白:安德海是你放出去的,你自己看着办。慈安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无论别人怎么添油加醋地说西边的怎样,安德海又如何如何,慈安都会立马呵斥这些人,她是很清楚西边什么情况,绝不会做出亵渎皇家尊严的事,奴才永远是个奴才。
西太后反复地读着奏折:
“太监出京招摇饬拿审办摺
奏为太监自称奉旨差遣招摇煽惑,真伪不变,现饬查拿实,辩恭摺由驿奏开仰祈。圣鉴事竊: 臣接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本年七月二十日访闻有北来太平船两只,小船数只驶入州境,仪卫炫赫,自称钦差。该州因无传牌勘合又未奉文行知,形迹可疑,随即密访,据称系安姓太监坐船,旗上大书‘奉旨钦差’、‘采办龙袍’字样,两旗上又有一小旗,上书一日形,一三足乌,船之两旁俱有龙凤旗帜,并闻船上设有龙衣一袭,所带之人举动桀骜,且女乐成队,品竹调丝,两岸观者多人均向龙衣罗拜,民间颇为震骇,该州正在驰往查询。而该船也已扬帆出境南去,飞移下站及邻封跟踪查访核办等情,臣接阅之下不胜骇异。伏思我朝列圣二百余年,从不准宦官与外人交结,亦未有差派太监赴各省之事况。龙袍系御用之衣,自有制造谨制,倘必应采办,但须一纸明谕,该制造立即敬谨遵行,何用太监远涉糜费且我皇太后皇上崇尚节俭,普天钦仰,断不须太监出外采办,即或实有其事亦必有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到臣。即该太监往返照例应有传牌勘合,意决不能任其游行漫无稽考,尤可异者龙凤旗帜系御用禁物,若果系太监在内廷供使,自知礼法何敢违之妄用至其出差携带女乐,尤属不成体制。似此显然招摇煽惑骇人听闻所关匪浅,现尚无骚扰撞骗之事,而或系假冒差事,或系捏词私出,真伪不辨。臣职守地方不得不截拿实办,已昭慎重,现已密饬东昌知府程绳武、暂署宁州知州王锡麟一体跟踪查拿解省,由臣亲实请旨遵行所有太监自称‘奉旨钦差’、‘采办龙袍’,招摇煽惑,真伪莫辩。现著查拿实办缘由,谨恭摺先行由驿四百里奏闻伏乞。
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奏折中藏着杀机,可又说不出驳斥的好办法,她心里想,小安子,小安子,你唱的是哪出戏,非要整个三足乌来,让你低调低调,却如此放肆。 最让她担心的是,皇帝已经长大了,他对安德海这个太监很反感,这个皇帝虽是她生的但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宠信的他一概反对,母子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隔膜。慈禧不得不重新考虑怎么处置安德海,安德海是她放出宫的,这几年安德海积攒了不少大臣送的珠宝玉器和古董文玩,她是知道的,小安子说此次南下是为了孝顺她,把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现银。
是呀,从辛酉以后自己每天过的都不舒坦,军国大事全是自己一个人操劳,慈安对这些国是不怎么上心唯独把皇宫盯得死死的,自己娘家从来没有沾过什么光,内务府发的那些银子还不够打场秋风,别看自己风光无限,总有一个金箍咒在自己头上套着。她又想起了安德海的好,回想起来这些年,小安子给他出了很多主意,她们孤儿寡母既要防范又要利用奕䜣这些亲王,还要防止那些封疆大吏做大做强,相互勾结。难呀难,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也只有安德海能够摸得准,要杀他我如何下得了手。
“太后娘娘,今个咱们换个发型吧,奴才学了个‘凤凰展翅’,可适合您了。”
一个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慈禧今个才认真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太监,二十岁上下,白净皮肤,高高的颧骨,长长的下巴,两只眼睛特别出神,外貌虽赶不上安德海,但是那种机灵劲一看便知,更重要的是这个奴才并不太爱说话,每次给她梳头发都不多答一句,可答得又恰到好处,问什么也都替别人美言几句,这一点与安德海截然相反,他在宫中的口碑很好,自己身边能让儿子不反感的太监,他算唯一一个。
嗯,小安子,你算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后继有人了。慈禧想到这里,打算把这道奏折交给皇帝处理了,安德海是生是死,自己与皇帝的关系都会因此而改善,也堵住了爱新觉罗家族的嘴。
山东巡抚衙门内,子时已过,但是仍然灯火通明,东昌府仍然没有传来消息,丁宝桢与自己的幕僚薛福保都沉思着。
“东翁,现在安德海恐怕已过聊城,渡了黄河。”
“程绳武这个老油条,误我!”
“不能全怪他,是东翁心没定下来。东翁差一颗定心丸。”
谈话之时,京城来了一封密信,信来自于自己在京中的眼线,这种级别的官员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内援,内援不止相当于今天的驻京办官员,在关键时刻,这些人总会上下走动打探消息,有时候也会奏上一本,给予对手致命一击,或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信中交代了安德海南下的前前后后,安德海手中确无内务府勘合,有无太后懿旨,并不明了。信中末尾写到: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风送南昌岂偶然,投猪祭鳄何处寻。
“福保,你看一下这封信,信末这几句何解?”
“东翁,‘风送南昌’指的是唐朝咸淳年间,南昌滕王阁重新建成,王子安(勃)意欲前往,坐上船即睡去,梦中河神送了他一程,狂风大作,一觉醒来船已经行七百余里到了滕王阁楼下,他奋笔疾书写下《滕王阁序》名噪一时;‘投猪祭鳄’指的是韩昌黎(愈)为官清廉,到任之地,先探悉民间疾苦,任潮州刺史时,恶溪有鳄鱼为害,文公(韩愈)投一猪诱之,果除鳄鱼之害,并写下‘祭鳄鱼文’,文中写道‘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来信之人,说信中人送上门来,机不可失,不除遗恨终生,除之定将盛名显赫,更上一层。”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诛杀此监,是我等臣子分内之事,不过要万分小心,你把王起龙叫来,可如此如此。”
王起龙官职为千总,是巡抚衙门的卫队首领,当夜他率队赶赴泰安县,与知县何毓福一道等待着安德海的到来。此时的安德海,大车小车几十余辆,走在官道上,咸丰五年,山东境内黄河改道,将泥沙灌进了大运河内,运河几乎冲成了平地,自临清到泰安,表面是汪洋一片,其实也就几米深,主航道似一条小阴沟,宽不过数尺,安德海只能弃船登陆。
他边走边骂娘,秋后又一伏,烈日炎炎的,沿途不见喘气的,终于到了关卡之处,远远见一帮地方官吏迎来。
“失敬,失敬,来者可是安公公?下官是泰安知县何毓福,在此恭候多时。”安德海是六品的太监,何毓福是七品的知县,这样说也不算错。其他人连忙招呼安德海一众,又是爽口的茶水,冰镇的西瓜,递湿巾,打凉水。
“泰安县,今年贵庚?何时来此上任的?”
“卑职四十又二,咸丰十一年的进士,外放泰安八年了。”
“要咱家说你这起点也不差,人家李合肥四十二岁就当总督了,泰安县这么会办事,屈才了,屈才了。回头咱家禀报太后,至少也要巡抚一方,最不济也得落个道台。”
“一切仰仗安公公,以后卑职唯安公公马首是瞻。”何毓福说着,请安德海到泰安县衙休息几天。
泰安,以泰山闻名,清朝康熙、乾隆都曾封禅泰山,奇石异宝数不胜数。安德海也特想在此调整一下,这些天旱路奔波劳碌不曾休息,最主要的是他这几天眼皮上下直跳,他的参谋长邵克爽说《易传》记载“履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泰者,通也。”到了泰安,就会平安了。邵克爽正给他谋划整一个祥瑞出来,让泰安县上报朝廷,于是他们一行绕道泰山脚下,谋划怎样让祥瑞来的更自然些。现在南边的太平军已彻底铲平,捻军也如秋后的蚂蚱日渐式微,天下总算安定一些,如果泰安此时出了祥瑞定能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泰安县,听咱家的,你们一定要从石头上做文章,时间就选在咱家从江南返回的路上,由咱家捎回京城献给皇上与太后,咱家保你连升三级。”提到祥瑞,安德海兴高采烈,忘记了一路的辛苦。
奇石凤舞九天
泰安县令何毓福听了,心里只打颤,一个劲琢磨,我要不要告诉这位安公公事情的真相,连升三级,连升三级,我要不要抱着安公公的大腿直入京畿,直入京畿,安德海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也难怪,这一路山东的官吏上下都没给安公公好脸色,每过一地都要勘合,勘合,自己原以为可以刷脸,没想到到处碰壁,在众小弟面前颇没面子。
旁边扮作县衙皂吏头目的王起龙,一路紧随,腰刀不离手,何毓福知道,县衙附近埋伏了巡抚衙门的千余亲兵,安德海插翅难逃,自己连升三级的愿望怕是落空,是福是祸,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终是理智战胜了何毓福。
到了县衙后院,自是好酒好菜地招待,安德海与几个亲信在内室,其余的保镖在院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起龙和镇四海、黄河大侠喝得起劲,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要说王老弟相貌堂堂,武功高强,在这小小的泰安县做它鸟甚,跟着哥哥去京城闯他一闯。”
“有哥哥的这句话,咱们再喝,来个不醉不休!”
约么又过了三巡,王起龙看时候到了,借故上个厕所,众官兵一拥而入,把安德海等人团团围住,不容分说全部绑了,立即按先前所定,先把安德海等为首三人押往济南。
到了历城衙门牢房内,安德海才知道害怕起来,好一个丁宝桢,肯定是受了鬼子六的蛊惑,这时候他觉得后脑勺凉气袭来,瑟瑟发抖,牙齿上下咯咯作响,后来心想好得咱家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很快恢复了常态。
丁宝桢并没有十分为难他,所有在押人员都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他想立马杀掉安德海,可是直觉告诉他这样做不行。便把安德海放在了济南府的首县历城县寄押,再做进一步打算,这些天他精神恍恍惚惚,生怕从北边来个圣旨把安德海放了,他的脑子里涌现了无数个应对方案。
东翁何不再占一卦,丁宝桢拿出铜钱连打三次,皆为老阳,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又打三次,皆为老阴。正是“泰卦”,卦显:泰,小往大来,吉,亨。卦解: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大吉。
老阳变老阴,老阴变老阳,泰卦否卦容易变化
否极泰来
“东翁,前些日子,打得为否卦,此为泰卦,正应了‘否极泰来’,您就安心吧。”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不过要加强历城县衙的防护,安德海还是有两下子的,不可大意。”
历城县衙内,安德海念着自创的平安经:东太后平安,西太后平安,大清平安;养心殿平安,乾清宫平安,皇上平安;长春宫平安,储秀宫平安,德海平安……
“公公不要再念了,想法逃命要紧!”随行的一句话打断了自己诵经。他才缓过神来,自己以前跟着太后天天念经,现在也没卵用。
牢头给他送饭时,安德海对牢头说:“大兄弟,多大了?”
“三十八了!”
“比咱家还要大,哥哥,听咱家一句话,给咱家送个信,咱家给你五万两日昇昌即兑银票。”安德海说着伸出右手,比着五个手指头。
票号银票,日昇昌最大最早
牢头听了,脑袋嗡嗡响,幸福来得太突然,只需向京城捎个信,五万两即到手。
当天下午,牢头就悄悄地找到安德海,“安爷,我已经让我的大舅哥和小舅子骑快马赶赴京城了。”
“你小子有种,能不能把咱家放了,或者再捎个信,我的两位好友镇四海和黄河大侠在济南有几位道上的朋友,咱家保你连升五级!”安德海又伸出了右手。
牢头顿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差一点晕倒,牢头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自己现在是科级,升一级,县级,再升一级地厅级,再一级省部级,再升一级正国级,我的天哪!
“你瞎比划啥,在咱大清国你八品就不算,救出咱家,五年,五年内保你主政山东臬司衙门,官居正三品按察使。”安德海想到了八年前自己从承德赶往京城的那一幕,但愿能够重新上演,他不由自主地又伸出了五个手指。
大家印象中这是圣旨
这种叫上谕比较短,也可写几页,就看皇上有耐心没,这是个也是圣旨的一种吧
可是,为时已晚,同治八年八月七日丑时,从北京六百里加急的上谕到了
“军机大臣密寄
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毅勇侯曾 两江总督马 漕运总督马 江苏巡抚丁 山东巡抚丁
同治八年八月初四日奉
上谕:丁宝桢奏太监在外招摇煽惑一摺。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七月闲有安姓太监。乘坐太平船二只。声势显赫。自称奉旨差遣织办龙衣。船上有日形三足乌旗一面。船旁有龙凤旗帜。带有男女多人。并有女乐。品竹调丝。两岸观者如堵。又称本月二十一日。系该太监生辰。中设龙衣。男女罗拜。该州正在访拏闲。船已扬帆南下。该抚已饬东昌济甯各府州饬属跟踪追捕等语。览奏深堪诧异。该太监擅自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著马新贻、张之万、丁日昌、丁宝桢、迅速派委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拏。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无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著曾国藩饬属一体严拏正法。傥有疏纵。惟该督抚等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著严拏分别惩办。无庸再行请旨。将此由六百里各密谕知之。
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寅时,巡抚衙门出来一骑标兵,为首的是按察使潘霨,直奔历城县牢房。
“安德海!”
“咱……奴才在!”安德海打眼一瞧,这不是前几天的牢头嘛,怎么是正三品的打扮,刚要伸出右手,却听来人声色俱厉道:
“奉上谕,今无庸审讯。即行将安德海就地正法。”
说着,按照上谕潘霨向安德海随行的两名太监陈玉祥、李平安核实他的身份后,几个戈什哈熟练地把安德海三捆两绑,插上“斩标”,拖了出去,手起刀落,一代权监就此落幕。
此时巡抚衙门内,丁宝桢和幕僚们在交谈着。
“东翁,我看杀了安德海还不够,还需要在曝尸三天,以正视听。”
“你是说……”
有关安德海和西太后的传闻在民间甚至是官场愈演愈烈,有传闻说安德海经过京郊济云寺广济和尚(邵克爽)的治疗,那玩意竟然长出来了,还有说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药的。其实这些都是胡说,安德海经常向广济请教是真的,主要东太后西太后都经常念佛,人家安德海是真心学习佛法,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最致命的流言却是另一则:
当时盛传,安德海有个双胞胎哥哥安德江,和安德海长得一模一样,一天安德江在安德海授意下,钻进了一个大酒坛子里,放到太平车上,由其他太监推着太平车把他送到了宫中。那个酒坛子放在宫里一间偏房内,每当黑夜来临,总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来到那里,与酒坛子里的人互换身份,然后那人又偷偷摸摸地来到西太后的寝宫,每当天将拂晓的时候,安德江又赶快地回到了偏房中把安德海替换走。
剧照
甚至有鼻子有眼地说,一天恭亲王到宫中办急事,回来的晚点正好碰到了安德江。恭亲王认得安德江,但是安德江不认识六王爷呀,他们打了一个照面,恭王纳闷安德海见了本王怎么不请安。安德江以为宫里的男的都是太监呢,就呵斥恭王“你这狗奴才,见了本总管为何不下跪!”把恭王气的脸红脖子粗,非要把安德江砍了,他是管着内务府呢,多亏太后求情,恭王才把气消了。安德海对恭亲王不恭的传言就这是这么来的,民间说什么恭王被慈禧免去议政王一职就是安德海背后捣鬼。
“哎,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一个太监。东翁,您说安德海一个六品太监却让皇上发出五份密折,让五个督抚大员办了他,为何?安德海冤不冤?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等做臣子的不要妄猜圣意,无论当官还是当太监,要自律,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捉。”
当天丁宝桢写下《拿狩私逃出京太监遵旨正法摺》,交代了安德海在山东干涉地方政务、索要贿赂、指使地方官员征用纤夫、僭越等不法行为,并请旨处分余下人员。(完)
后记:正史记载安德海死时年龄为26岁,主要依据丁宝桢的《拿狩私逃出京太监遵旨正法摺》中交代“臣随随提该太监至厅室密询,据称姓安名得海,直隶青县人,年二十六岁向充太监诘以何出外。据称奉旨差遣采办龙袍……”这样的话,辛酉政变时,安德海才十七岁,至于帮助咸丰上位,与年轻的慈禧有较深的瓜葛,皆为文人杜撰了。本文采用的是另一说,安德海死时三十二岁,即安德海生于1838年,有学者分析,丁宝桢虽谥号“文诚”并不诚实,瞒报了安德海的年龄或者有记史者涂改其年龄为二十六岁。究其原因,主要是两宫太后与安德海年龄相仿,如果写真实年龄,会让太后的绯闻坐得更实;安德海年龄改小一点凸显出了同治皇帝的地位,要不然让一个与其母亲年龄相当的太监在太后身边,同治皇帝会略显尴尬,由父辈变为兄辈,消减了安德海在宫中的分量;再者减轻安德海在宫中的作用,外界盛传安慈禧太后每遇不决之事,都要问安德海拿主意。
连环画安德海之死
至于杀安德海是出自谁的命令,毫无疑问,垂帘听政时期外臣上奏折流程一般是:
在同治、光绪两位皇帝親政以前,奏折先交两宮皇太后(慈安太后、慈禧太后二人)阅览,然后发交军机处;军机大臣阅看后当日召见時询请两宫皇太后意见,再行缮拟谕旨,次日再进呈两宫皇太后阅订,最终由军机处代批。换而言之,每件奏折,要经过皇太后三次,东太后在上谕起始处盖“御赏”印,西太后在末尾处盖“同道堂”印,方能生效。因此,笔者不认为慈禧当时生病,皇帝和恭亲王、东太后背着西太后下了此旨。
相反,放安德海的是慈禧,杀安德海也是慈禧。安德海从进宫就跟着咸丰(当时皇帝比较喜欢年龄小又机灵的太监),辛酉政变时也参与太多,并且他知道了太多宫闱秘事,本应守口如瓶,他却以此为资本,大肆炫耀,招摇生事,处置安德海后,皇帝一月内又发了四道相关圣旨,原因可能就在其中的圣旨里边:
我朝家法相承。整饬宦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乃该太监安得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知儆惧。仍著总管内务府大臣严饬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如有不安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己未犯法。立即锁拏。奏明惩治。毋稍宽纵。
经过八年历练,西太后在政治上已经炉火纯青,安德海已经失去了原先的作用,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犯了职场大忌,给皇家打工,结果当然是丢掉性命。此时,西太后旁边有一人,把这一切看的明明白白,他是谁?我们下篇再聊。
(文/伯虎,根据历史文献改编,比正史有趣,比小说有料,张伯虎为您讲述历史人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