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旗文史」回忆阿鲁科尔沁旗二三事
【本文转载自政协阿鲁科尔沁旗委员会《文史资料选集》（上）】
回忆阿鲁科尔沁旗二三事
○关布来喜
一、伪满阿鲁科尔沁旗公署
伪满时阿鲁科尔沁旗（以下简称阿旗）归兴安西省管辖。兴安西省管辖的还有扎鲁特旗、克什克腾旗、林西县、巴林右旗、巴林左旗、奈曼旗、开鲁县。省会在开鲁。省长先是诺力嘎尔扎布，克什克腾旗王爷。诺省长死后，日本人请阿旗旗长旺沁帕尔赉到兴安西省当省长，阿旗旗长由旗公署总务科长苏达那木道布（以简称道布）接任。当时旗公署在昆都王子庙迪瓦葛根仓院里，旺沁帕尔赉怕旗公暑和庙宇混在一起互相受干扰，就把自己住的瓦房大院卖给了旗公署。从此伪旗公署所有人员和小学都搬迁到王子庙东三华里的王府院里去了。伪旗公署的机构设置是：总务科，科长先为道布，他升任旗长之后，由博尔杰接任（彰武人），科下设有庶务股，股长玛尼扎布（库伦旗人），主管文件收发，处理机关日常事务；人事股，股长先为宝音乌力吉（毕业于兴安学院），后为萨嘎拉扎布（毕业于开鲁国高），主管旗公署和各努图克（区）公所工作人员的采用、调转、升任和退职等事宜；会计股，股长先为博尔杰，他升任科长之后，由额尔敦和什格担任，主管全旗岁收岁支等事务。内务科，科长普日格春，他是阿旗东南部爱根庙一带人，在旧中国当过旗王爷协理候补官衔。科下设有行政股，股长克勤太，他是阿旗塔本套力盖庙一带人，文章写得好，当时有名的“马上文书”，主管各努图克（区）公所行政事务；财务股，股长先是吴力黑苏，巴拉奇如德人，据传说他在东北军阀张作霖被炸时从火车里摔出来把右腿摔断，是一个蒙汉文兼通，处事比较公道的人。后来由宝昌担任股长（库伦旗人），主管财税、土地等事宜；文教股，股长巴雅斯古郎（敖汉旗人），通称蔡股长，是一个蒙汉兼通的老饱学。为人老实厚道，谨小慎微。当时，我在他手下当雇员，向他学习蒙汉文，我很尊敬他。警务科，科长额勒登格，德博勒庙一带人，曾是旗王爷掌管武装的协理，他哥叫塔尔巴，德博勒庙喇嘛。一九四六年冬，额勒登格胁领三十五团叛变，投靠在开鲁的国民党李守信，后来被我们活捉枪决。塔尔巴喇嘛，对额勒登格叛变起了重要作用，塔到阿拉善旗起义投诚，后来，病故于阿旗。警务科下设警务股、审判股和特务股，股长均由日本人担任。另外，有昆都、查布杆庙警察署和罕苏木警察分驻所等。劝业科，科长佐久保，日本人。下设实业股，股长白音仓；畜产股，股长满达拉。
伪旗公署的旗长和大部分科、股长，虽然由蒙、汉族人来任职，但是，实权全部由日本参事官掌握。各科、股还都有日本人任职的科副、副股长来操纵。签发文件，如无日本人签名盖章，根本就行不通。在日本投降的前两年，各科股的日本人全部集中起来，专设了参事官办公室统治全旗。阿旗第一任参事官叫岛村三郎，那时旗公署搬到王府院里去了。在王府南甸子上派民工挖壕设街，在街道正中心立了一块大石碑，碑上刻有“昆都镇”三个字，碑的左下角便刻有岛村三郎的名字。第二任参事官是个大胡子，有一次他骑着高头大马指挥旗公署职员和小学生，在都尔本花农场附近打猎，旗公署的滕司机把汽车开翻压死了一个小伙子。第三任参事官叫川野鼎三，呆的时间较长，脾气暴躁，其他日本人称他为阿旗的“希特勒”，后来调转阿荣旗去了。最后一任参事官叫绪方义道，从牡丹江一带调转来的，在阿旗呆至解放为止。他非常傲慢、凶狠。
二、苏联红军进军后见闻
1945年8月7日左右，几架苏联飞机从北边飞来，盘旋在伪旗公暑上空，随后就听罕苏木一带大炮隆隆响。由锡盟东乌珠穆沁旗农爱庙过来两个骑马的人，送信说苏联红军大批坦克已攻进来。这时旗公署几十名日本人紧张地集中一起，人人准备了马匹枪只弹药，携带家眷，向姚家段山跑去。据说日本人临逃跑的时候还往各努图克（区）公所打电话督催出荷粮和出荷牛羊。驻在罕苏木（庙）的关东军木村军官，自己开着一辆汽车逃跑，苏联坦克发现追上来用机枪扫射，木村一支胳膊受伤，用另一只手开车继续往前跑，进入罕苏木南沙坨子，一直跑到道伦百姓屯道布旗长家里，被人从汽车上抬下来放在大门外，虽由跟随他的日本人给注了一支药，但不久就死去了。
伪旗公署的日本人逃跑后，周围的群众跑到昆都街，放火烧掉旗公署大瓦房，抢走物品。苏联红军赶走了日本人，群众奔走相告，都说这回见了青天。苏联红军在罕苏木呆了七、八天，开始往天山、开鲁推进。到九月末十月初，日本侵略者投降，苏联红军又开始往回撤。
苏联红军从阿旗撤走不久，以道布旗长为首的旗公署的一些人员和从外地回来的伪国兵、学生等陆续聚集昆都王子庙迪瓦葛根仓，维持地方秩序，收集伪旗公署和苏联红军遗留下来的破烂物品。十月下旬，从乌兰浩特派来了原阿旗的学生柴扎木苏、道尼道尔吉、乌力吉陶格套三人，向人们宣传苏联红军进入东北，赶走了日本人，又讲我们要反帝反封，实行民主，消灭压迫、剥削，让贫困群众彻底翻身得解放的革命道理。组织人们学习革命青年同盟章程，学唱进步歌曲，并号召青年自愿报名加入革命青年同盟。那时候已经听说八路军到了林西。
1946年开春，从四面八方投奔昆都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道布旗长召集会议，宣布旗政府科、股设置及人员分工名单。我记得秘书科长为阿拉坦仓，行政科长为色勒和扎布，文教科长为恭额春，内防科长为博彦陶格套。把我安排在秘书股里负责。除了内防科住在丁克尔葛根仓以外，别的科都住在迪瓦葛根仓。那时候由于生活条件困难，大部分人都是回家呆着，只留少数人看守机关，—天吃两顿小米干饭，熬大萝卜条。有时吃点牛羊肉改善生活。这些小米蔬菜和肉类是全靠巴彦花和周围村屯农、牧民提供的。
不久，以萨嘎拉扎布为首的昭乌达盟政府成立，并建立了昭乌达盟自治军，当时根据萨盟长来信通知，在阿旗巴拉奇如德庙仓征集了一百匹军马送去。
1946年4月的一天，博彦满都、哈丰阿从承德回乌兰浩特，路过昆都，旗政府在家的人员全部集中，排成队伍，迎接博、哈客人。当天下午开会时，博彦满都讲话，介绍了“四·三”承德会议成立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的情况。大会结束之后，哈丰阿又召开了小会，谈了他本人去蒙古人民共和国的一些情况。并讲了很多革命道理。
博彦满都、哈丰阿回乌兰浩特不久，通知召开人民代表大会，让各地选代表出席，阿旗选出三名代表，有行政科长色勒和扎布、原王爷庙军官学校学生道尼道尔吉、沙尔塔拉努图克牧民普日来色登。在选代表时，道尼道尔吉要选博彦陶格套，不选色勒和扎布，直到出席会议，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的意见未被采纳，他就精神不振，思想不通，会议期间，竟在他住的宿舍里用枪自杀。此事色勒和扎布曾受到牵连，在他回昆都之后，有一部分人斗争过他。
1946年6月间，阿旗政府，从昆都王子庙迁往天山。我们工作人员达六、七十人，在道布旗长的率领下，个个骑着马，从迪瓦葛根仓出发，经由白嘎力、敖汉营子，当天赶到天山街，驻在天山街的八路军各方面负责人惠北海、邢北群等在东北门外热情地迎接我们。
一九四六年冬至月从林东来通知说，乌兰夫主席前往乌兰浩特，要路经天山。过完春节，组织上通知我和贺什格陶格套排长，速去乌兰坝努图克三合村一带，保卫乌兰夫同志安全过境，道布旗长和恭额春副旗长等去罕苏木，新三连和天山支队一部分人马，驻罕苏木附近的拉什寺庙。正在乌兰夫主席路过罕苏木时，阿力本嘎叛匪赶来攻打罕苏木。由于罕苏木的武装力量强，架着数挺机枪，敌人没敢靠近就溜走了。但给驻在拉什寺庙上的三连和天山支队造成很大伤亡。
三、建立旗支会，改组旗政府，开展清算斗争
一九四六年秋，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阿旗支会成立不久，由道布钦巴拉珠尔任支会主任。各努图克相应地建立了支会。旗政府也进行了改组。旗长仍由道布担任，副旗长由陆棣和恭额春担任。秘书科长为哈日巴拉，民教科长为关布来喜，财粮科长为乌力吉白雅尔，司法科长为阿尔斯郎，汉民科长为惠北海（当时他是民运部负责人，实际是旗委书记）。原先把我任为财粮科长，并且叫我接收天山街马家烧锅，我接收了该烧锅的几十万边区券。后来考虑，我自己理财不行，主动请求领导同意，和乌力吉白雅尔调换了职务。我主持举办了几期教师训练班，石印了学生课本。老乌对理财有方，筹资保障了旗政府和工作队人员的吃穿问题。
十月末的一天，有人告诉我李运昌司令员来了，叫去开会，我赶紧去了。开会的都是我们新上任的科长。回忆起来，李运昌司令员给我们讲了当时的形势，说国民党李守信已经占领了开鲁，但他呆不长。我们蒙汉军民团结起来，共同努力保卫天山。又讲了昂苏、金巴的叛变。他讲话亲切、通俗易懂。在当年的十一月中旬，旗支会组织工作队，下乡搞宣传，开展减租减息，组织牧民会和建立努图克支会等工作。我和哈日巴拉等十余人去巴拉奇如德、德博勒、道德、巴彦塔拉等努图克（区）工作了一个月左右，工作队每到一个重点嘎查（屯）就集中周围牧民开会，宣传内蒙自治运动，揭露封建社会不合理制度，贫苦牧民受压迫、受剥削的情况，号召贫苦人民站起来，反对压迫，反对剥削，实行民主自由，破除迷信，减轻“苏鲁克”负担。在宣传的基础上，经牧民选举，成立牧民会和努图克支会。
一九四七年春，旗政府派二十多人入林东行政干部训练班。主要学习如何发动群众，开展清算斗争的问题。讲课人有吴广文、苏蕾、鲧噶端儒布。苏蕾介绍了他本人在巴林左旗某地搞清算斗争的典型经验。阿旗的学员中有副旗长恭额春，昆都庙努图克达参布拉、罕庙努图克达厚很、道德庙努图克达那德木都、巴彦塔拉努图克达克勤泰。学习了一个多月，都回原工作岗位。到七、八月份，旗支会组织了清算工作队，去乌兰苏木、沙拉哈达等村屯开展清算斗争。组织决定让我去罕苏木、沙尔他拉努图克一带开展工作。当时我们除了发动清算运动之外还干了两件事。一是为了方便八路军从东北拉运军火武器，从天山招来木匠，动员当地牧民一百余人，在茫罕吐河上架设了一座较大的木桥。二是组织了以医生苏尼来、格伯喇嘛二人为首的十余人，筹建了蒙医研究所。并且让苏尼来等人，拉着帐蓬去牧区巡回医疗，为牧民义务治病。苏尼来这个人表现积极，医疗认真，吃苦耐劳，为解除病人痛苦做了一些好事。
那时候各努图克（区）公所，基本上无人负责。旗政府决定，罕苏木努图克达由王长胜担任（他是罕苏木白活佛东仓人），沙尔他拉努图克达由义木沁担任（他是阿民布和部队里的好枪手）。二人上任不久，罕苏木进来土匪，王长胜被捉住痛打一顿，从此他就离开了。沙尔他拉努图克达义木沁，被工作队怀疑同巴彦塔拉一带的反动势力有秘密联系，被捕入狱，经数月才放出来。事后查明这是误会。
入秋，旗召开牧民代表会议，决定清算罕苏木白活佛东仓。旗和盟都派工作队进驻干珠尔庙，发动群众，我们动员沙尔他拉一带贫困牧民几百人，敲锣打鼓，成群结队，去参加清算斗争，参加清算斗争的共有几千人，都在庙周围草滩上，架着帐蓬、蒙古包，人马之多，声势之大，在北部这片草原上是空前的。清算大会联合组成了主席团统一指挥。主席团派专人集中东仓的牛、马、羊，登记地财果实。用数辆小勒勒车，从阿日后卜嘎查运来了东仓的银大洋。主席团决议，在清算斗争期间，每天宰一头牛七只羊，用庙仓的大铁锅熬肉粥供群众吃。东仓的地财果实，由刚刚加入共产党的道尔吉看管保存。牲畜分类登记，由专门小组按照赤贫、贫牧、下中牧、中牧等成份进行分配。那时候罕苏木的白活佛出生在罕苏木南坨子牧民官布家里。白活佛只有三、四岁。在清算斗争大会上，重点叫尚斯德喇嘛色登敖力布和道尼尔喇嘛毕和那苏图二人，向群众坦白认罪。让白活佛的父亲官布抱着小白活佛向群众宣布：“将来绝不让我孩子出家当活佛葛根”。正在分配牲畜的时候，乌兰坝区的某区长带着区小队数人，来干珠尔庙，提出分给他们一批骑马，盟政府民政处长鲧嘎端儒布向他解释说：“群众的斗争果实不能抓走，这样做既不符合上级指示，又违反群众纪律”。那位区长听了之后，没敢提出什么，但他临走时，从马群中赶走了一些马匹。我们又派人把马群追了回来。
这期间，发生一次痛心的事件，斯楞拉布坦牺牲。
斯楞拉布坦是当时的自治运动联合会旗支会宣传股长。他原是罕苏木东仓白活佛的徒弟，伪满时期，在长春念书，然后留学于日本和歌山佛教学校，在日本投降的头一年回国，在喇嘛教总团工作过一个时期。解放之后，他积极投靠革命，参加了反对宗教迷信活动。由此他遭到罕苏木一部分活佛葛根和少数喇嘛的痛恨。有一次要准备捉他，他听到消息，骑个骡子经由乌兰坝区跑到林东，他工作积极热情，意志坚强。一九四七年腊月的一天，斯楞拉布坦突然提出要办婚事，请人们去参加他的婚礼。当时有一部分人包括恭额春副旗长不同意他办婚事，理由是当时情况紧张，有被土匪袭击的危险。但老斯摇头说不要紧。走的时候自己挑了好枪好马好枪手。其中有特木勒、官其格、乌力吉巴达拉呼（当过国兵），还有陶格套拉扎布（工作队员）。斯楞拉布坦结婚的那天夜里，阿力本嘎的叛军几十人，连夜逼奔斯的家乡，黎明之前包围了斯住的蒙古包，敌人占领高地后，从四周一起开了枪。老斯等人持枪还击，但看不清敌人在哪里，坚持了半个小时左右，有的受伤，有的牺牲。老斯看情况不利，就骑上一匹快马从后山跑出去了，敌人发现斯楞拉布坦逃走，就追上来，跑到一条小河时，老斯连人带马滑倒了，手枪掉进冰水里不走火了，他就这样牺牲在小河岸上。旗工作队员陶格套拉扎布受轻伤被俘。
四、公布土地法大纲，牧区全面开展牧改斗争
一九四七年十月末，昭盟派吴广文、那苏图等人帮助实施土地法大纲。旗里召开会议部署，汉民科长、驻天山部队政委惠北海主持会议，负责宣传工作的邢北群和负责组织工作的宋玉刚，农会主任李吉堂等人参加了会议。会后，农村、牧区普遍开展了土改斗争。那时候，我们对地区特点和民族特点注意不够，牧区的牧改斗争，基本上照搬了农区的做法。农区提出“耕者有其田”，我们提出“牧者有其畜”。农区怎样划成分，我们在牧区也照搬照套。下去以后，先发现和培养积极分子，发动群众，划成分，斗牧主，开展诉苦运动，接着挖底财，分牲畜。因为牧区有吃奶食习惯，所以首先给家家户户分几头奶牛，其次是骑马和羊只。贫困人家分得几头奶牛和骑马高兴的合不上嘴。也有人产生思想顾虑，明分暗不分，白天分夜间送回去。在牧改过程中也发生过不适当的做法和举动。如经过牧民会或大会主席团商定，让富裕中牧热心献物献畜，这样难免伤害了一些中牧利益。有的剪妇女长辫子，动员离婚，对作风不正的人戴高帽。对文物古迹保护不够。在罕苏木西葛根仓，把八丈高的大铜佛，用绳子套住脖子往下拽，拽下来掏开肚子，那些经卷、佛象，烧的烧，砸的砸，全部被毁掉。我记得有一次东北来一位高干，路过罕苏木时发现毁坏寺庙、佛象、经卷的情况，作指示说：“教育群众把这些东西保护起来，将来有研究价值”。但我们曾经认为这是群众觉悟起来的革命行动。
到一九四八年夏初，土地改革运动结束了，紧接着搞了三件事：一是建立基层政权；二是支援前线，号召青年参军，妇女做军鞋，支援战马、粮草、衣物；三是动员各族群众，团结起来，开展大生产运动。
（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三日于通辽）
编辑：梁粝元 王鹏博
作者简介：关布来喜，男，蒙古族，1925年10月出生，阿鲁科尔沁旗坤都镇那林查布嘎查人，中共党员，曾任中共热河省委宣传部干部，昭盟巴林右旗政府旗长，昭盟农牧处副处长，内蒙古东郊区行署农牧厅科长，哲盟政府农牧处处长，中共哲盟农牧部副部长，哲盟科左中旗副旗长，1966年遭受“文化大革命”迫害，被关押。后任保康镇党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哲里木盟农业局副局长，盟农办副主任，哲里木盟副盟长、顾问，1986年离职休养，1998年2月去世。
